※万圣贺文，感谢邀请 @红豆茶泡饭食堂 

昼  周三 12:03

中岛敦的座位靠近窗边，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过道，不过今日的风吹得大了一些，把外面那棵巨大的樱花树摇得花枝乱颤，抖落了的碎花花瓣不巧落到他的鼻尖。那时候他还在梦中，梦里有许多比小轿车还大的茶泡饭等着他去享用。 

"啊——阿嚏——" 

啪咔一声，粉笔折成了两半，板着个脸的女教师沉着脸，厚厚的镜片也挡不住她眼睛里的怒气，正要发作，下课铃的电子音正好响起，课室里的学生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人潮哗啦啦地退散之后，只有少数几个孩子仍坐在原地，中岛敦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上去还没睡清醒，左半边脸颊被枕着的校服印出一片格子，眼睛红红地，还夹杂着一些雾气，这让他眼中的琥珀金褪去了几分锐利，柔和而温暖，他正举着那片花瓣在眼前打量，懵懂至极，如同一个迷路的孩童。 

女教师的训诫在嘴上兜了几圈，最终踩着不细的高跟鞋，一跺脚，离开了教室，其余孩子抬头看了一眼，马上回复到谈笑声中。 

只有中岛敦，愣愣地，樱花花瓣的纹路透过光，清晰可见，顺着一条一条溪流而下，他的意识才慢慢清醒过来，红丝褪去，那抹金色也恢复了神采。 

"好饿啊！"他往后伸了个懒腰，无意义地发着牢骚，周围的女孩子嬉笑着，不一会儿就度过了时光。 

走到食堂的时候，一大群人在前面哄抢着，今日是炒面面包推出新口味的贩售日， 鉴于之前的口味都做得很不错，大多数学生都抱着新的期待。中岛看见乌泱泱的一片人海就头疼，可肚子又实在饿的慌，想着先去买个饮料垫一下，等散了再去买点别的打发，他对炒面面包没有执念，毕竟什么都比不上茶泡饭。 

"哟，敦君！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他一转身，从面前的树上吊下来一个人，不知道是被绳子绑住的还是用脚勾住的树枝，还在前后晃荡着，身后几个女孩子吓了一跳，尖叫着跑开了，中岛叹了口气，本着关怀的心情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中午好太宰前辈，这是今天的自杀方式吗？看起来好像不太成功呢。"棕发的学长对于中岛如此冷淡的反应似乎不太高兴，左手比着一个V字托在下巴上，"总觉得敦君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无趣了啊，不是应该再惊讶一下的吗，难道是到了所谓的叛逆期？" 

"如果三个月前的我可能现在已经被你吓昏过去了吧，不过既然我都被你吓了三个月了还会惊讶才不正常吧。"中岛回答。注意到看向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向来秉承低调理念的他赶紧劝阻道："话说前辈你快点从树上下来啊，别的学生都在看着啊，我可不要跟你一起丢人现眼。" 

"因为羞愧而死，好像这种感觉也不错呢，不过只是注视这个程度我很难会真的想自杀的啊。"太宰摇摇头，干脆地从树上跳下来，随意地拍了拍肩膀上粘着的几片叶子，扬起的丁点细尘不小心钻进了中岛的鼻腔里，又惹得他打了几个喷嚏。 

"你这么容易感冒的吗，这样可不行啊年轻人。"太宰没有丝毫体谅他的症状，反而觉得很有趣，"要是病倒了就不能参加我们的社团活动了啊，记得下午不要缺席啊。" 

"咳咳，我知道了。"中岛挥手想要驱散那些看不见的灰尘，却不得其法，反而令他咳得更厉害了，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花粉症，还是说最近实在太累了所以真的快要病倒了？ 

"还有，这句话虽然不应该由我来提醒你，好歹也要看看手机吧敦君，他们找你找得要发疯了哦。"中岛睁大了眼睛，赶紧掏出来看，里面果然密密麻麻地有很多未读信息，"啊抱歉，我今天睡太多了都没有看手机……" 

"我说了，不应该我来提醒你的。"太宰的语气冷了几分，面上还是笑眯眯地亲切，中岛打了个寒颤，咬着下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整个人仿佛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 

"咳咳，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第三个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两人齐齐往后看去，一个瘦弱的少年正用手帕捂着嘴，有些疑惑地看向这边。"表演部什么时候改成中午活动了。" 

"哎呀是芥川君啊，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下午两位要当个好孩子不要迟到哦。"太宰笑着，礼貌地退场，不一会儿连人影都看不到了，只留下两个同级生，面面相觑。 

"那个，芥川，你吃了午餐没有。"最后中岛挠挠头，好容易憋出来这句话。虽然和芥川同为表演部的成员，且有幸一同受到太宰的直属指导，但芥川似乎很不喜欢他，两人之间的交流不过处于点头之交。 

芥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把中岛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忍住转过头去又打了几个喷嚏，重新转过来的时候，对方递给了他一包纸巾，"吃了，你没吃。用这个。" 

他也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这三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样还是道谢接过，芥川见他接了，点点头，也离开了，中岛看着他好像一吹就倒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更臊了。"总觉得被病弱的人照顾很不好意思呢。" 

芥川的身体似乎很不好，一条小白手帕从不离身，不时还能看到他捂着捂着，就渗出血来，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差点把中岛惊得跳起来，还很恐慌地想现在打急救电话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好在芥川身体虽然很弱，但没到要休学的程度，他俩不同班，每天也还是能够在走廊上碰到。 

更不要说表演部的活动他从来不缺席。有那么几次他都试过因为懒怠而翘掉了活动，虽然最后还是被太宰押着回了表演部，但看到风雨无阻来报道的芥川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觉得芥川是一个很难懂的人。 

好在他也不打算和他有什么瓜葛，如同表演部本身就是一个虚幻的童话一样，谁也不能保证这个白昼的世界就是真实的。 

非常偶尔地，在太宰塞给他的剧本的熏陶下，他开始发散思维思考人生。 

奈何那个时间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腹中空空的饥饿感打败了他，好在哄抢的人群散了一些，他也顾不上挑选，草草选了一两个热食在中庭的花基迅速吃完，回到课室的时候已经接近上课了。 

下午的课不出意外又是睡过去的，中岛这个星期老是觉得困，腰酸背痛的感觉和手机上永远不消停的信息一样无法消去，考试八成要挂科，到那个时候再恶补回来就好了。但是他的困意似乎处于一个限制的水位线上，打不起精神，却也无法沉睡，整个下午都浑浑噩噩地，下课的时候被铃声一震，几乎快不接的自己姓甚名谁。 

收拾东西去表演部之前，路过隔壁A班的课室，也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心态，中岛站在后门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他记得芥川的位置和他差不多，比他前一些，不过那个位子已经空了，看来对方已经先去活动室里。 

表演部的课室在五楼，以前是高层经常开研讨会的会议室，因为线路坏死比较严重，加上开辟了新的校区，很快废置了，太宰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手段直接从校长那里讨来了，可以说是所有社团里最大的一个活动室，可惜成员只有他们三个，还有个挂名的学长，他只知道名字，从来没见过本人。 

进去的时候芥川正在一个巨大的纸箱里面翻找着什么，见他进来抬头打了个招呼，又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中岛放下包，看了一圈，太宰不在，不过鉴于这位前辈的神出鬼没，这种明明是他把人叫过来自己却迟到的行为，也算不上什么了。 

那个箱子快有芥川半人高，里面放满了各种风格不一样的服饰道具，看起来太宰在为他们考虑下一部公演的题材了。中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凑过去想帮一把芥川："这次我们又要穿什么？" 

芥川找了有段时间，体力不支，面色少有地红润了几分，他把位置让给中岛，说道："布偶服，找到什么演什么，不能更换。"中岛皱着眉头，不满道："哪有这么奇怪的设定，他是想让我们三个演动物园吗？" 

黑发的少年点点头，一脸正色道："太宰先生说我们需要披上可爱的兽皮出演残忍的厮杀戏码，为此必须要用意外和抗拒点缀。" 

中岛白了他一眼，全世界可能只有芥川这种太宰迷弟会把那个人随口乱编的中二病语录当真，因为即便是本人也承认过大多数时候从他嘴巴里蹦跶出来的都是无意义的废话。他一边摸索着，一边祈祷不要抓到什么奇怪的动物。 

等摸到毛茸茸的触感用力一拉，看到那条粉色带着卷卷的尾巴的时候，中岛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连后面休息的芥川都发出一声轻笑。中岛把那套布偶服往地上一摔，嚷嚷起来："猪有什么好演厮杀的，这不是只能被杀了吗！" 

他转身，见芥川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奇道："你已经摸到了吗？是什么动物啊。"芥川点点头，解释道："我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布偶服，所以就选了那个，刚才是想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动物才在哪里找的。" 

没想到他不过是比芥川迟了一点点，待遇就如此不同，中岛讲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酸气，巴不得对方和他一样选了个可爱的小动物，严肃的芥川和蠢笨的小企鹅之类的，一定很好玩。"那你抽到的是什么动物？" 

芥川侧了侧身子，中岛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下坐着什么，像是一条白色的地毯，皮毛粗糙有灰色的间纹，他的手搭在那个动物的手上，将它摆正过来，空洞洞的眼睛正好对着中岛，胡须下画着讨好小朋友而刻意摆出的微笑。 

"是我最不喜欢的动物。" 

"白虎。" 

中岛的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他也不太好意思揪着人家一个问题反驳说，巧了那正好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他也没想要和芥川换，以他对太宰唯命是从的程度看，肯定不会背着那个人背后偷偷搞小动作。 

布偶服并不怎么合身，芥川还好些，看样子他只是病弱，个子上完全不影响，看着要比中岛更能撑起松松垮垮的衣服，苦了中岛，看了后面的标签还是大码的。但看到芥川一脸严肃地在白虎脑袋里露出个脸来，他瞬间笑破了肚皮。 

也没笑多久，芥川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后面看，转头对上一块巨大的椭圆里落地镜，镜子里打着圈的猪尾巴随着动作颤啊颤的，但更让人无地自容的是，尾巴后面开了个不小的口子，刚才穿的时候心急都没认真检查，闹了个大笑话。 

玩偶服里也不会再穿别的衣服了，中岛脸一红赶紧捂着那个大口子里露出的花裤衩，窘迫地看向芥川，那个家伙转过头去，努力不看向这边，脸都快憋红了，最后还是忍不住爆发出笑声，音量没中岛之前的大，却也不小了。 

白发少年尴尬地看着黑发少年，也说不出什么暂停的话，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芥川笑得那么开心，要不是这样他都几乎以为对方的神经肌肉已经坏死得差不多了呢。 

好歹会笑，还像个人。 

玩闹了没一会儿，太宰还是没有来，从校园的另一边传来了迷之轰炸声，中岛和芥川对视一眼，都淡定了，十有八九是被中也前辈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剩下他俩眼观鼻鼻观心，最后达成一致协议，明日再聚。 

走出校门的时候，黄昏已经过了大半，整片整片的火烧云铺洒在天空，看着很是震撼，然而两人都已被这日复一日的场景惊得见怪不怪，无心欣赏。他们是一起走出校门的，快要分别的时候，校园里打斗的BGM还在震天响，两人相视一笑，挥手道别。 

"有花粉症的话还是要备着点药的好。"芥川说道。中岛愣了愣，第一次接收到同学的关心还是来自隔壁班的，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暖暖的，看得出来芥川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冷淡。 

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回个什么，只好笼统地说："你也是，多注意身体。" 

芥川点点头，转身离去，他们的家恰好是相反的方向，一个富人区一个穷人区，本就不该结伴而行。不知道哪来的怪风，吹得中岛连连打喷嚏，脑子里都晃成了浆糊，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樱花花瓣落了他满头，像是新娘的嫁纱不小心盖住了。 

他真的没有花粉症。 

似乎也只是这样了。 

TBC？